黃金大米之問

夜未央魚

當一個科學問題被嚴重社會化，呈現(xiàn)在公眾面前，就會迷霧重重。黃金大米事件，就是一個典型范例。 　　最近，中國疾病控制中心，浙江省醫(yī)學科學院，湖南省疾病控制中心聯(lián)合發(fā)布調查結論，“湖南省衡南縣江口鎮(zhèn) 中心小學25名兒童于2008年6月2日隨午餐每人食用了60克‘黃金大米’米飯?！S金大米’米飯系由美國塔夫茨大學湯光文在美國進行烹調后，未按規(guī)定向國內相關機構申報，于2008年5月29日攜帶入境。中國疾控中心對此次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深表歉意。三名當事人被處分?！?　　至此，一起有意侵害受試者知情權利的科學實驗，終于水落石出。 　　“人道主義產(chǎn)品”進入風暴眼 　　在過去的三個月，一直處于輿論風暴中心的黃金大米，本身卻是一項歷時20余年、凝聚多國科學家心血的人道主義產(chǎn)品。甚至有人預言，當它最終進入商業(yè)化種植時，很有可能獲得諾貝爾和平獎。 　　1992年，瑞士科學家伯特利庫斯看到世界糧農(nóng)組織發(fā)布的《世界營養(yǎng)宣言》，報告中提到，全球有20%的人存在營養(yǎng)不良問題。每年有100萬人因為缺乏維生素A而死亡，這其中有半數(shù)以上是兒童。被這一數(shù)字深深震撼的伯特利庫斯，由此萌發(fā)了用轉基因技術拯救貧困地區(qū)兒童的想法。此后，全世界生物工程界的優(yōu)秀科學家，共同參與了一場智力競賽，經(jīng)過將近二十年的研究，終于通過轉基因技術，實現(xiàn)了伯特利庫斯的理想。他們將玉米中生產(chǎn)β-胡蘿卜素的基因，成功地植入水稻中。這種金燦燦的大米，被命名為黃金大米。 　　隨后，全球所有參與黃金大米研制的科研機構、種子公司、科學家聯(lián)合發(fā)表聲明，共同放棄所有專利。以期這項偉大的發(fā)明，能夠盡快讓貧困地區(qū)的兒童受益。 　　2008年在中國湖南江口鎮(zhèn)進行的黃金大米營養(yǎng)轉化實驗，就是黃金大米研制成功之后，商業(yè)化之前的一個必經(jīng)科研程序。只是，這種參與方式，令人臉面無光。畢竟，再偉大的發(fā)明，也不能成為科研人員蒙騙受試者的理由。科學實驗中受試者知情同意的權利，同樣需要尊重和維護。 　　接下來的問題是：一項原本堂堂正正的科學實驗，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進行？央視《新聞調查》節(jié)目顯示，科研人員擔心告知之后孩子的家長不會同意，因為轉基因技術在國內已經(jīng)被高度妖魔化。這是一個愚蠢的做法，采取欺騙的手法做實驗，只能加劇人們對轉基因技術的恐懼。江口鎮(zhèn)那些孩子的家長對轉基因技術也許并不了解，但因為他們的孩子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卷入實驗，他們才愈發(fā)相信金大米可以斷子絕孫，不孕不育。 　　公眾的信任來自開放而完善的制度 　　當科學家們事后反復宣講黃金大米無害時，都難以抵擋家長們的一問：既然無害，為什么不告訴我們實情？客觀地講，這些年對轉基因技術的確有各種說法和疑慮，這是金大米事件發(fā)生的社會背景。 　　美國、歐盟等針對類似轉基因食品這樣的科學問題，都有一套相對完善的流程，公眾也對這套流程相對信任。與此同時，科學家對轉基因技術的廣泛科普，也讓公眾對轉基因技術逐漸信任。 　　但國內的情況卻令人擔心。近些年，反對轉基因的聲音漸成主流，而真正的科學知識卻難以獲得有效傳播。漸次積累，反對轉基因逐漸成為一種“政治正確”，圍繞轉基因問題的爭論，也逐漸偏離科學本體，陰謀論甚囂塵上。這一切，和國際社會對轉基因技術態(tài)度大相徑庭，成為一景。 　　不容回避的是，國內一般民眾的科學素養(yǎng)還相當?shù)?，且不說江口鎮(zhèn)那些沒受過多少教育的孩子家長，相當一部分大學畢業(yè)的知識分子，將轉基因技術也視為洪水猛獸。聯(lián)系到張悟本、李一之流的門庭若市，多少社會名流都曾經(jīng)對這些騙子趨之若鶩，你就知道，所謂科學素養(yǎng)，和教育背景雖然有關，但卻并不一定互為因果。人們對科學的認知，是在專門知識的基礎上形成的價值觀，普羅大眾離這一目標尚且遙遠。 　　輿論左右科學 科學遠離民眾 　　應該說，近些年公眾對轉基因的恐懼，部分是因為媒體的夸大宣傳。甚至，媒體的作用超越了科學家自身，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著對風險加以界定的權力?！霸诳茖W上，風險并不是災難，至多只是對災難的預期。傳媒的使命是讓風險變得可見，讓人們理性正視風險，告訴人們應當做出怎樣的正確適度的反應。大眾傳媒的科學啟蒙價值正在于此。”但是，當下的媒體，并沒有審慎地使用這項權利。 　　同樣，對于我們的科學家，科學的使命不僅僅體現(xiàn)在發(fā)現(xiàn)真理，還在于要將真理普及給民眾。長期以來，我們的科學家更習慣閉門科研，不善于和民眾溝通。這既有技巧問題，也有勇氣問題。當轉基因技術被高度社會化之時，尤其需要科學家們用淺顯易懂的語言，將這其中的科學道理普及傳播，打消民眾的疑慮。但是，我們的科學家，糟糕者如黃金大米事件中的關鍵人、中國疾控中心營養(yǎng)與食品安全研究員蔭士安等人，用欺瞞的方式裹挾民眾參與科學實驗。清流者也多作壁上觀，不敢和反對轉基因人士正面交鋒。前者體現(xiàn)了科學對民眾的傲慢，后者呈現(xiàn)的則是科學對愚昧的怯懦。 　　然則，我們不能選擇我們的國家，亦不能選擇我們所處的時代。我們注定將要背負著所有的傳統(tǒng)，走向未來。中國目前面臨的是，要用7%耕地養(yǎng)活世界上23%的人口。不論轉基金技術目前身處何種尷尬境地，但作為解決糧食問題的一個方案，科學如何面對，觀念上如何面對，公眾的心理如何接受，這些都是不容回避的問題。 　　而我們的政府，更應該努力監(jiān)管，為民眾創(chuàng)造一個安全的食品環(huán)境。唯有如此，科學才會驅逐蒙昧，信任才會替代恐懼。道還遠，路還長。